御制周颠仙人传 明 朱元璋
《御制周颠仙人传》,一卷,明太祖朱元璋撰。《明史·卷九八艺文志三》、《四库全书总目提要·卷一四七子部道家类存目》有著录。提要记有“洪武二十六年,太祖亲制此传,命中书舍人詹希庾言之,勒石庐山,后人录出刊行”。《明史·卷二九九周颠传》也载有:“洪武中,帝亲撰周颠仙传,纪其事。”
颠人周姓者,自言南昌属郡建昌人也。年一十四岁,因患颠疾,父母无暇,常拘于是。颠入南昌,乞食于市,岁如常。颠如是更无他往。元至正间,失记何年,忽入抚州一次,未几,仍归南昌。有时施力于市户之家,日与俦人相杂,暮宿闾阎之下。岁将三十余,俄有异词。凡新官到任,必谒见而诉之。其词曰:“告太平。”此异言也。何以见?当是时,元天下承平,将乱在迩,其颠者故发此言,乃曰“异词。”
不数年,元天下乱,所在英雄据险,杀无宁日。其称伪汉陈友谅者,帅乌合之众以入南昌,其颠者无与语也。未几,朕亲帅舟师复取南昌,城降。朕抚民既定,归建业,于南昌东华门道左见男子一人拜于道旁。朕谓左右曰:“此何人也?”左右皆曰:“颠人。”朕三月归建业,颠者六月至。朕亲出督工,逢颠者来谒,谓颠曰:“此来为何?”对曰:“告太平。”如此者朝出则逢之,所告如前。或左或右,或前或后,务以此言为先。有时遥见以手入胸襟中,似乎讨物,以手置口中。问其故,乃曰:“虱子”。复谓曰:“几何?”对曰:“二三斗。”此等异言大概。知朕之不宁,当首见时,即言:“婆娘反。”又乡谈中常歌云:“世上甚么动得人心,只有胭脂胚粉动得婆娘嫂。”里人及问其故,对曰:“你只这般,只这般。”每每如此,及“告太平。”
终日被此颠者所烦,特以烧酒醉之。畅饮弗醉,明日又来,仍以虱多为说。于是制新衣易彼之旧衣。新衣至,朕视颠者旧裙腰间藏三寸许菖蒲一茎,谓颠者曰:“此物何用?”对曰:“细嚼,饮水,腹无痛。”朕细嚼,水吞之。是后颠者日颠不已,命蒸之。初以巨缸覆之,令颠者居其内,以五尺围芦薪缘缸煅之。薪尽火消,揭缸而视之,俨然如故。是后复蒸之,以五尺围芦薪一束半,以缸覆颠者于内,周遭以火煅之。烟消火灭之后,揭缸而视之,俨然如故。又未几特以五尺围芦薪两束半,以缸覆颠者于内煅炼之。薪尽火消之后,揭缸视之,其烟凝于缸底若张绵状,颠者微以首撼撼,小水微出,即醒无恙。
命寄食于蒋山寺,主僧领之。月余,主僧来告,颠者有异状,与沙弥争饭,遂怒不食,今半月矣。朕奇之。明日,命驾亲往询视之。至寺,遥见颠者来迓,步趋无艰,容无饥色,是其异也。因盛肴羞,同享于翠微亭。膳后,密谓主僧曰:“令颠者清斋一月,以视其能否。”主僧如朕命,防颠者于一室。朕每二日一问,问至二十三日,果不饮膳,是出凡人也。朕亲往以开之。诸军将士闻是,争取酒肴以供之。大饱弗纳,所饮食者尽出之。良久,召至,朕与共享食如前,纳之弗出。酒过且酣,先于朕归道旁侧道右边待朕至。及朕至,颠者以手画地成圈,指谓朕曰,“你打破一桶,再做一桶。”发此异言。当是时,金陵村民闻之,争邀供养。一日逢后生者,俄出异词:“噫!教你充军便充军。”又闲中见朕,常歌曰:“山东只好立一个省。”
未几,朕将西征九江,特问颠者曰,“此行可乎?”应声曰:“可。”朕谓颠者曰:“彼已称帝,今与彼战,岂不难乎?”颠者故作颠态,仰面视屋上。久之,端首正容,以手拂之曰:“上面无他的。”朕谓曰:“此行偕往可乎?”曰:“可。”询毕,朕归。其颠者以平日所持之拐擎之,急趋朕之马前,摇舞之状若壮士挥戈之势,此露必胜之兆。后兵行带往。至皖城,无风,舟师艰行,遣人问之,颠乃曰:“只管行,只管有风。无胆不行,便无风。”于是诸军上牵以舟薄岸,溯流而上,不二三里,微风渐起;又不十里,大风猛作,扬帆长驱,遂达小孤。朕曾谓相伴者曰:“其颠人无正语,防闲之。尚有谬词来报焉。”当中江,豚戏水,颠者曰:“水怪见前,损人多。”伴者来报,朕不然其说。颠果无知,弃溺于江中。至湖口,失记人数约有十七八人。将颠者领去湖口小江边,意在溺死,去久而归,颠者同来。问命往者:“何不置之死地,又复生来?”对曰:“难置之于死。”语未既,颠者猝至,谓朕欲食。朕与之。食既,颠者整顿精神、衣服之类,若远行之状。至朕前,鞠躬舒项,谓朕曰:“你杀之。”朕谓曰:“被你烦多,杀且未敢,且纵你行。”遂茹糗粮而往。去后莫知所之。
朕于彭蠡之中大战之后回江上,星列水师以据江势。暇中试令人往匡庐之下、颠者所向之方询土居之民,要知颠者之有无。地荒人无,惟太平宫侧草莽间一民居之。以颠者状云之,谓民人曰:“是曾见否?”对曰:“前者,俄有一瘦长人物初至我处,声言‘好了,我告太平来了。你为民者用心种田。’语后,于我宅内不食半月矣。”深入匡庐,无知所之。
朕战后归来。癸卯,围武昌。甲辰,平荆楚。乙巳,入两浙。戊申,平吴越,下中原、两广、福建,天下混一。洪武癸亥八月,俄有赤脚僧名觉显者至。自言于匡庐深山岩壑中见一老人,使我来谓大明天子有说。问其说,乃云:“国祚。”殿廷仪礼司以此奏。朕思方今虚诳者多,朕驭宇内,至尊于黔黎之上,奉上下于两间,善听善见恐贻民笑,故不见不答。是僧伺候四年,仍往匡庐。意在欲见,朕不与见,但以诗二首寄之。去后二年,以便人询之果曾再见否,其赤脚者云:“不复再见。”又四年,朕患热症,几将去世。俄,赤脚者至,言天眼尊者及周颠仙人遣某送药至。朕初又不欲见,少思之:既病,人以药来,虽其假,合见之。出与见,惠朕以药。药之名,其一曰温良药两片,其一曰温良石一块。其用之方,金盒子盛着,背上磨着,金盏子内吃一盏便好。朕遂服之。初无甚异,初服在未时,间至点灯时,周身肉内搐掣,此药之应也。当夜病愈,精神日强一日。服过二番,乃闻有菖蒲香盏,底有砂丹沉坠,鲜红异世有者。其赤脚僧云:“某住天池寺,去岩有五里余。俄,有徐道人来言竹林寺见请,往视之。某与同往,见天眼尊者坐竹林寺中。少顷,一披草衣者入。某谓天眼曰:‘此何人也?’对曰:‘此周颠是也。方今人主所询者,此人也。即今人主作热,尔当送药与服之。’天眼更云:‘我与颠者和人主诗。’某问曰:‘诗将视看?’对曰:‘已写于石上。’某于石上观之,果有诗二首。”朕谓赤脚曰:“还能记乎?”曰:“能。”即命录之。初见其诗粗俗,无韵无联,似乎非诗也。及遣人诣匡庐召致之,使者至,杳然矣。朕复以是诗再观,其词其字皆异寻常,不在镌巧,但说事耳。国之休咎存亡之道已决矣,故纪之以示后人。
天眼尊者诗曰:“圣主祥瑞合天基,如影随形总是痴。奉天门下洪福大,生灵有难不肯依。非非相处方出定,金轮积位四海居。明君有道乾坤广,等闲一智声如雷。”
周颠仙人诗曰:“初见圣主应天基,一时风采一时痴。逐片俱来箍一统,浩大乾坤正此时。人君自此安邦定,齐天洪福谢恩驰。 我王感得龙颜喜,大兴佛法当此时。”
群仙古诗:“匡庐之巅有深谷,金仙弟子岩为屋。炼丹利济几何年,朝耕白云暮种竹。”
御赞赤脚僧诗曰:“跣足殷勤事有秋,苦空颠际孰为俦。愆消累世冤魂断,幻脱当时业海愁。方广昔闻仙委迹,天池今见佛来由。神怜黔首增吾寿,丹饵来临久疾瘳。”
御制祭天眼尊者周颠仙人徐道人赤脚僧文:“昔者其色相空万物而空。万法外,色相而难之,以存一灵。斯若是,历苦劫于无量。今者神神妙用,幽隐于庐岳,独为朕知而济朕难。然朕终不忘于利济之恩,当以礼谢。虽然,神已灵妙不测矣,寻常无碍于上下,逍遥乎两间,周游乎八极。玩阅人情,猝然礼至,杳然弗应, 岂不为世所嗤!故先期京师,已告诸祠,又遣使至庐岳之下,祷于庐岳之神,方以礼进,礼不过谢而已矣。今世之人知幽明之理者鲜矣,敢请倐然而显,倐然而隐,使善者慕而不得,恶者身而难亲, 岂不有补于世道者欤!”
谨按:语云:“神仙有无何杳茫,天下岂有神仙,尽妖妄耳。”今观国初周颠仙之事,则又历历皆实,有不可尽以为诬者。要之天地间自有一种仙风道骨,但仙凡隔路,不可力致而强为也。
附录:
周颠仙传一卷(户部尚书王际华家藏本)
明太祖高皇帝御制《纪周颠仙事迹》。颠仙,建昌人,少得狂疾,其踪迹甚怪。初谒太祖于南昌,随至金陵,后从征陈友谅,旋即辞去。友谅既平,太祖遣使往庐山求之不得。洪武二十六年,太祖亲制此传,命中书舍人詹希庾书之,勒石庐山。后人录出别行,并附以太祖御制祭天眼尊者文一首,群仙诗及赤脚僧诗各一首。《明史·方技传》叙周颠事即据此文也。(四库全书总目·子部·道家类存目)
御製周顛仙人傳 (明)朱元璋 撰
(御製周顛仙人傳,一卷,明太祖朱元璋撰。明史卷九八藝文志三、四庫全書總目提要卷一四七子部道家類存目有著錄。提要記有「洪武二十六年,太祖親製此傳,命中書舍人詹希庾言之,勒石廬山,後人錄出刊行」。明史卷二九九周顛傳也載有:「洪武中,帝親撰周顛仙傳,紀其事」。)
顛人周姓者,自言南昌屬郡建昌人也。年一十四歲,因患顛疾,父母無暇,常拘於是。顛入南昌,乞食於市,歲如常。顛如是更無他往。元至正間,失記何年,忽入撫州一次,未幾,仍歸南昌。有時施力於市戶之家,日與儔人相雜,暮宿閭閻之下。歲將三十餘, (「歲將三十餘」,「三十」原作「二十」,據明朱當㴐(以下簡稱朱氏)國朝典故本、明紀錄彙編本改。) 俄有異詞。凡新官到任,必謁見而訴之。其詞曰:「告太平。」此異言也。何以見?當是時,元天下承平,將亂在邇,其顛者故發此言,乃曰「異詞。」
不數年,元天下亂,所在英雄據險,殺無寧日。其稱偽漢陳友諒者,帥烏合之眾以入南昌,其顛者無與語也。 (「其顛者無與語也」,「也」原作「者」,據明朱氏國朝典故本,明紀錄彙編本改。) 未幾,朕親帥舟師復取南昌,城降。朕撫民既定,歸建業,於南昌東華門道左見男子一人拜於道旁。 (「城降朕撫民既定歸建業於南昌東華門道左見男子一人拜於道旁」,原脫「城降朕撫民既定歸建業於南昌」,據明朱氏國朝典故本、明紀錄彙編本補。) 朕謂左右曰:「此何人也?」左右皆曰:「顛人。」朕三月歸建業,顛者六月至。朕親出督工,逢顛者來謁,謂顛曰:「此來為何?」對曰:「告太平。」如此者朝出則逢之,所告如前。或左或右,或前或後,務以此言為先。有時遙見以手入胸襟中,似乎討物,以手置口中。問其故,乃曰:「蝨子」。復謂曰:「幾何?」對曰:「二三斗。」此等異言大概。知朕之不寧,當首見時,即言:「婆娘反。」又鄉談中常歌云:「世上甚麼動得人心,只有胭脂胚粉動得婆娘嫂。」裏人及問其故,對曰:「你只這般, (「你只道般」,「只」原作「知」,據明朱氏國朝典故本、明紀錄彙編本改。) 只這般。」每每如此,及「告太平。」
終日被此顛者所煩,特以燒酒醉之。暢飲弗醉,明日又來,仍以蝨多為說。於是製新衣易彼之舊衣。新衣至,朕視顛者舊裙腰間藏三寸許菖蒲一莖,謂顛者曰:「此物何用?」對曰:「細嚼,飲水,腹無痛。」朕細嚼,水吞之。是後顛者日顛不已, (「是後顛者日顛不已」,「是後」原作「是謂」,據明朱氏國朝典故本、明紀錄彙編本改。) 命蒸之。初以巨缸覆之,令顛者居其內,以五尺圍蘆薪緣缸煅之。 (「以五尺圍蘆薪緣缸煅之」,「薪」原作「新」,「緣」原作「緑」,據明朱氏國朝典故本、明紀錄彙編本改。) 薪盡火消,揭缸而視之,儼然如故。是後復蒸之,以五尺圍蘆薪一束半,以缸覆顛者於內,周遭以火煅之。烟消火滅之後,揭缸而視之,儼然如故。又未幾特以五尺圍蘆薪兩束半,以缸覆顛者於內煅煉之。薪盡火消之後,揭缸視之,其烟凝於缸底若張綿狀,顛者微以首撼撼,小水微出,即醒無恙。
命寄食於蔣山寺,主僧領之。月餘,主僧來告,顛者有異狀,與沙彌争飯,遂怒不食,今半月矣。朕奇之。明日,命駕親往詢視之。至寺,遙見顛者來迓,步趨無艱,容無饑色,是其異也。因盛殽羞,同享於翠微亭。膳後,密謂主僧曰:「令顛者清齋一月,以視其能否。」主僧如朕命,防顛者於一室。朕每二日一問,問至二十三日,果不飲膳,是出凡人也。朕親往以開之。諸軍將士聞是,争取酒殽以供之。大飽弗納,所飲食者盡出之。良久,召至,朕與共享食如前,納之弗出。酒過且酣,先於朕歸道旁側道右邊待朕至。及朕至, (「及朕至」,「至」原作「出」,據明朱氏國朝典故本、明紀錄彙編本改。) 顛者以手畫地成圈,指謂朕曰,「你打破一桶,再做一桶。」發此異言。 (「發此異言」,「言」字原缺,據明朱氏國朝典故本、明紀錄彙編本補。) 當是時,金陵村民聞之,争邀供養。一日逢後生者, (「逢後生者」,「者」字原無,據明朱氏國朝典故本、明紀錄彙編本補。) 俄出異詞:「噫!教你充軍便充軍。」 (「噫教你充軍便充軍」,「噫」原作「意」,「充」原作「克」,據明朱氏國朝典故本、明紀錄彙編本改。) 又閑中見朕,常歌曰:「山東只好立一箇省。」
未幾,朕將西征九江,特問顛者曰,「此行可乎?」應聲曰:「可。」朕謂顛者曰:「彼已稱帝,今與彼戰,豈不難乎?」顛者故作顛態,仰面視屋上。久之,端首正容,以手拂之曰:「上面無他的。」朕謂曰:「此行偕往可乎?」曰:「可。」詢畢,朕歸。其顛者以平日所持之拐擎之,急趨朕之馬前,搖舞之狀若壯士揮戈之勢,此露必勝之兆。後兵行帶往。至皖城,無風,舟師艱行,遣人問之,顛乃曰:「只管行,只管有風。無膽不行,便無風。」於是諸軍上牽以舟薄岸,泝流而上,不二三里,微風漸起;又不十里,大風猛作,揚帆長驅,遂達小孤。朕曾謂相伴者曰:「其顛人無正語,防閑之。尚有謬詞來報焉。」當中江,豚戲水,顛者曰:「水怪見前,損人多。」伴者來報,朕不然其說。顛果無知, (「顛果無知」,「果」字原無,據明朱氏國朝典故本、明紀錄彙編本補。) 棄溺於江中。至湖口,失記人數約有十七八人。將顛者領去湖口小江邊,意在溺死,去久而歸,顛者同來。問命往者:「何不置之死地,又復生來?」對曰:「難置之於死。」語未既,顛者猝至,謂朕欲食。朕與之。食既,顛者整頓精神、衣服之類,若遠行之狀。至朕前,鞠躬舒項,謂朕曰:「你殺之。」朕謂曰:「被你煩多,殺且未敢,且縱你行。」遂茹糗糧而往。去後莫知所之。
朕於彭蠡之中大戰之後囬江上,星列水師以據江勢。暇中試令人往匡廬之下、顛者所向之方詢土居之民, (「暇中試令人往匡廬之下顛者所向之方詢土居之民」,「土居之民」原作「士居之民」,據明朱氏國朝典故本、明紀錄彙編本改。) 要知顛者之有無。地荒人無,惟太平宮側草莽間一民居之。以顛者狀云之,謂民人曰:「是曾見否?」對曰:「前者,俄有一瘦長人物初至我處,聲言『好了,我告太平來了。你為民者用心種田。』語後,於我宅內不食半月矣。」深入匡廬,無知所之。
朕戰後歸來。癸卯,圍武昌。甲辰,平荊楚。乙巳,入兩浙。戊申,平吳越,下中原、兩廣、福建,天下混一。洪武癸亥八月,俄有赤腳僧名覺顯者至。自言於匡廬深山巖壑中見一老人,使我來謂大明天子有說。問其說, (「問其說」,「問」原作「故」,據明朱氏國朝典故本、紀錄彙編本改。) 乃云:「國祚。」殿廷儀禮司以此奏。朕思方今虛誑者多, (「朕思方今虛誑者多」,「多」字原無,據明朱氏國朝典故本、明紀錄彙編本補。) 朕馭宇內,至尊於黔黎之上,奉上下於兩間,善聽善見恐貽民笑,故不見不答。是僧伺候四年,仍往匡廬。意在欲見,朕不與見,但以詩二首寄之。去後二年,以便人詢之果曾再見否,其赤腳者云:「不復再見。」又四年,朕患熱症,幾將去世。俄,赤腳者至,言天眼尊者及周顛仙人遣某送藥至。 (「言天眼尊者及周顛仙人遣某送藥至」,「仙人」原作「仙者」,「送」字原缺,據明朱氏國朝典故本、明紀錄彙編本改補。) 朕初又不欲見,少思之:既病,人以藥來,雖其假,合見之。出與見,惠朕以藥。 (「惠朕以藥」,「惠」原作「會」,據明朱氏國朝典故本、明紀錄彙編本改。) 藥之名,其一曰溫良藥兩片, (「溫良藥兩片」,「溫」原作「浪」,據明朱氏國朝典故本、明紀錄彙編本改。) 其一曰溫良石一塊。其用之方,金盒子盛著,背上磨著,金醆子內吃一醆便好。朕遂服之。初無甚異,初服在未時,間至點燈時,周身肉內搐掣, (「周身肉內搐掣」,「掣」原作「製」,據明朱氏國朝典故本、明紀錄彙編本改。) 此藥之應也。當夜病愈,精神日強一日。服過二番,乃聞有菖蒲香醆,底有砂丹沉墜, (「底有砂丹沉墜」,「砂丹」原作「沙丹」,據明朱氏國朝典故本、明紀錄彙編本改。) 鮮紅異世有者。其赤腳僧云:「某住天池寺,去巖有五里餘。俄,有徐道人來言竹林寺見請,往視之。某與同往,見天眼尊者坐竹林寺中。少頃,一披草衣者入。某謂天眼曰:『此何人也?』對曰:『此周顛是也。方今人主所詢者,此人也。即今人主作熱,爾當送藥與服之。』天眼更云:『我與顛者和人主詩。』某問曰:『詩將視看?』對曰:『已寫於右上。』某於石上觀之,果有詩二首。」朕謂赤腳曰:「還能記乎?」曰: (「曰能」,「曰」字原缺,據明宋氏國朝典故本、明紀錄彙編本補。) 「能。」即命錄之。初見其詩粗俗,無韻無聯,似乎非詩也。及遣人詣匡廬召致之,使者至,杳然矣。朕復以是詩再觀,其詞其字皆異尋常,不在鐫巧,但說事耳。國之休咎存亡之道已決矣, (「國之休咎存亡之道已決矣」,「道」原作「置」,「決」原作「久」,據明朱氏國朝典故本、明紀錄彙編本改。) 故紀之以示後人。
天眼尊者詩曰:「聖主祥瑞合天基,如影隨形總是癡。奉天門下洪福大,生靈有難不肯依。非非相處方出定,金輪積位四海居。明君有道乾坤廣,等閑一智聲如雷。」
周顛仙人詩曰:「初見聖主應天基,一時風采一時癡。逐片俱來箍一統,浩大乾坤正此時。人君自此安邦定,齊天洪福謝恩馳。 (「齊天洪福謝恩馳」,「謝恩」原作「謝天」,據明朱氏國朝典故本、明紀錄彙編本改。) 我王感得龍顏喜,大興佛法當此時。」
羣仙古詩:「匡廬之巔有深谷,金仙弟子巖為屋。鍊丹利濟幾何年,朝耕白雲暮種竹。」
御讚赤腳僧詩曰:「跣足慇懃事有秋,苦空顛際孰為儔。 (「苦空顛際孰為儔」,「苦」原作「若」,「際」字原作「祭」,據明朱氏國朝典故本、明紀錄彙編本改。) 愆消累世冤魂斷,幻脫當時業海愁。方廣昔聞仙委跡,天池今見佛來由。神憐黔首增吾壽, (「神憐黔首增吾壽」,「黔首」原作「點首」,據明朱氏國朝典故本、明紀錄彙編本改。) 丹餌來臨久疾瘳。」 (「丹餌來臨久疾瘳」,「丹餌」原作「丹耳」,據明朱氏國朝典故本、明紀錄彙編本改。)
御製祭天眼尊者周顛仙人徐道人赤腳僧文:「昔者其色相空萬物而空。萬法外,色相而難之,以存一靈。斯若是,歷苦劫於無量。 (「歷苦刼於無量」,「歷」原作「瀝」,據明朱氏國朝典故本、明紀錄彙編本改。) 今者神神妙用,幽隱於廬嶽,獨為朕知而濟朕難。然朕終不忘於利濟之恩,當以禮謝。雖然,神已靈妙不測矣,尋常無礙於上下,逍遙乎兩間,周遊乎八極。翫閱人情,猝然禮至,杳然弗應, (「杳然弗應」,「杳」原作「者」,據明朱氏國朝典故本、明紀錄彙編本改。) 豈不為世所嗤!故先期京師,已告諸祠,又遣使至廬嶽之下,禱於廬嶽之神,方以禮進,禮不過謝而已矣。今世之人知幽明之理者鮮矣,敢請倐然而顯,倐然而隱,使善者慕而不得,惡者身而難親, (「惡者見而難親」,「惡者」原作「難者」,據明朱氏國朝典故本、明紀錄彙編本改。) 豈不有補於世道者歟!」
謹按:語云:「神仙有無何杳茫,天下豈有神仙,盡妖妄耳。」今觀國初周顛仙之事,則又歷歷皆實,有不可盡以為誣者。要之天地間自有一種仙風道骨,但仙凡隔路,不可力致而強為也。
附录:
周顚仙傳一卷(戸部尙書王際華家藏本)
明太祖高皇帝御製紀周顚仙事蹟顚仙建昌人少得狂疾其踪跡甚怪初謁太祖於南昌隨至金陵後從征陳友諒旋卽辭去友諒旣平太祖遣使往廬山求之不得洪武二十六年太祖親製此傳命中書舍人詹希庾書之勒石廬山後人錄出別行并附以太祖御製祭天眼尊者文一首羣仙詩及亦脚僧詩各一首明史方技傳叙周顚事卽據此文也(四庫全書總目·子部·道家類存目)